突如其来的疾病让人难以接受,尤其是碰到十万分之一发病率的罕见病。从发病到确诊视神经脊髓炎(NMO),大三女孩朱珠经历过漫长的等待与煎熬。高复发率、高致残率的疾病特征,意味着更多的挑战才刚刚开始。
困惑过、逃避过,但家人、医生的支持给了她直面现实、与疾病同行的勇气。她开始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发病、就医与康复经历,为罕见病人群搭建走向广阔社会的桥梁,并将其作为今后漫长人生中的重要意义。
没有确诊的日子,甚至更煎熬
我叫朱珠,是一名视神经脊髓炎患者,今年26岁。2017年三月,我在长沙读大三,与很多脊髓发病的患者一样,我刚发病时的症状就是呕吐和打嗝。医生再三问我,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小龙虾,当时我没太在意,以为是胃病,小事小事,就一直在消化内科按肠胃炎治疗。
然而一个月过去了,我还在吐,体重从108斤暴跌到80斤,消化内科还是无法确定病因。借接着,情况开始恶化。我出现麻木、束带感、身体无力,刚开始是没法走路,蹲下没法站起来,后来连站着也是奢望。有一天洗脚倒热水时,妈妈一直问我水温,我发现我的腿脚没有冷热觉了,也没有痛觉了。
四月初,因为一些血液指标,我转到了风湿免疫科,同时出现了新的症状,包括排便异常、身体瘙痒和脖颈疼痛。依旧是漫长的检查和等待,说有可能是未分化的结缔组织病、红斑狼疮、干燥综合征等等,我每天都在查这些病是怎么回事儿,恐慌,然后听更多奇怪的病名。
在父母陪伴下,我们从长沙回到老家,又辗转去到北京,最后才在北京确诊——视神经脊髓炎,一个闻所未闻的疾病。“罕见病”,“十万分之一的发病率”,“高复发率”,“高致残率”,百度词条上这样写着,我难以置信。
为什么,为什么是我? 给我确诊的医生说:“疾病其实只有百分之零和百分之百,对于你来说,现在就是百分之百。”这很残忍,但我知道她是对的,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抱怨命运的不公,最重要的是治病。
接受罕见病这件事儿真的很难
很多病友都有过这两种阶段,刚开始加入很多病友群、到处打听信息,生活全部的重心就是疾病。这段时间里,我变得焦虑、绝望,看到很多病友身体已经有了残疾,复发像个“定时炸弹”,埋在我的脑子里,我常做梦梦到失明或瘫痪。
后来随着身体慢慢恢复,我第一次可以不靠开塞露上厕所时,我感觉一切确实好起来了,情绪相应进入了下一个阶段,就是逃避。我开始对疾病十分抵触,我什么都不想知道,我想装作一切都没发生。
但疾病怎么可以逃避呢?
我因为用药严重过敏,身体肿大,长满了疙瘩,难以忍受的瘙痒使我再次崩溃,因过敏住院结束后,我再次赴京、调整药物。残酷的现实告诉我,我必须直面它,直面疾病,我要按时去医院检查,我要比以前更关注身体的变化,我得接受复发的可能,我要找的合适自己的预防方案,这得作为我往后生活的一项常规。
我先后在协和、301、北京中医院进行治疗康复,用药调整,我很感激遇到的每一位医护人员,是他们让我在最绝望崩溃的时候重拾希望,我也很感激我的父母,我感谢我妈妈一直以来的乐观,感谢我爸爸的理性,也感谢我的男朋友现在是我的先生。
我当时问他:“你凭什么觉得我在好起来,你凭什么觉得已经过去了?”他说:“你现在能吃得下东西,确诊了疾病,而且能站起来了,对我们来说,这就过去了。我们以后可能要翻很多的山,但是每翻过去一座山,就是过去了一次。”
不再抱怨,我决定与疾病同行
就在家人们陪我度过的每一个漫长又痛苦的日日夜夜里,我逐渐接受了疾病,不是被动地承受,是真正意义上主动地接受,我不再抱怨、不再自怨自艾,我决定与之同行。我决定要做点什么,去帮助其他和我一样的罕见病人。
我将自己的看病经历写了下来,我觉得肯定有很多人和我一样,尤其是小城市的患者,会因误诊、走很多弯路而耽误治疗。我详细写下自己的症状,以及我去过的每个医院该怎么挂号,可以找哪位医生,做了哪些康复等……
我把这些文章发到了一些社交平台上,这算是我初次尝试。投稿过程中,我加入了一个专为脱髓鞘病人服务的公益杂志《倾听脱髓鞘同伴的心声》,我将写过的文章发在了杂志上,并且在QQ群里与大家分享经验、康复过程、日常护理。
此后,我承担起杂志的有声版朗读和制作,并且同中南大学、中国传媒大学等数个学校开展了合作,为患者及家属提供更精良有声内容之时,也在各大高校普及对罕见病的认知。
我很高兴能做个小小桥梁,用这种方式与病友交流,我们与社会中的其他人多了一步联结。
汇集更多力量,我也想出一份力
2021年底机缘巧合,我认识了另一位多发性硬化症的病友慧慧。那天至今印象深刻:我在车上看到她发在“希有引力”的第一篇文章,我当机立断给她打电话,告诉她我很认同她的想法,我也想出一份力。
她当时问我的第一句话是:“你喜不喜欢音乐?”听到这,我就更惊喜了。从小我就很爱唱歌,喜欢弹钢琴、尤克里里。生病期间,音乐一直给我力量、给我陪伴,我很乐意用音乐表达患者心声,给更多患者心灵以音乐注入生命的力量。
就这样,我加入了“希有引力”,我们一起招募了希有女孩乐团。聊天过程中,我们对于身为患者(尤其是女性患者)在社会中的角色认同、追求平等的问题感同身受。作为一名女性罕见病患者,往后的路该怎么走?该怎样继续生活下去?我们努力汇集各个领域的专业力量,为大家搭建桥梁,在就业、法律、保险以及职业规划等问题上,提供咨询,打破认知差和信息差。
正因此,我有幸认识了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的俞海医生、陈向军教授,他们给予了我们相当多的支持和鼓励。
我一开始真的很讶异:我们真的和医生可以有这么近的距离吗?医生那么忙,居然愿意在线上帮我们开展疾病科普和患教活动?直到我自己有一次去找俞海医生复查时才知道,我还是把“那么忙”想简单了,何止是“那,么,忙”,是忙到没有时间吃饭,没有时间喝水,更不用说按时结束门诊。
那天晚上,我看完门诊时是晚上七点,医院的大门都关了,只有俞海医生的诊室还亮着。我清楚地明白,之所以要给门诊安排这么多号源,是因为医生心里都知道:有些患者可能是大老远过来的,有些患者可能情况十分紧急。
罕见病圈里常说,“比罕见病人更少的是看罕见病的医生”。他们深知这一点,他们深知我们有多难找到他们,所以他们也在找我们,陪我们,与我们一起与病前行。
找到自己的价值:让更多罕见病被看见
一切都在越来越好,罕见病群体正在被慢慢看见。比起2017年,现在无论是医疗政策、疾病认知、信息获取还是治疗进展,一切都在变好。罕见病群体正在被慢慢看见,大家的心声正在被逐渐听到。
我很感恩、也很庆幸,感恩有越来越多伸向我们的手,庆幸我自己也已经真正平和地接受了疾病,并以此为基点,重新找到自己的意义价值感所在,重新审视“我是谁”的问题。虽然我还没法很全面清晰地想很多关于“是”的路径,但我很明确,其中一条路径要贯穿我今后漫长的“存在”:我要继续为罕见病人群发声,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权益。
生活里也有很多“小”的意义。比如,我要写完这篇文章,我要看完一本书,过年回家给奶奶爷爷做几顿好吃的饭……于我而言,这些都是生命的意义。罗兰说,“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,那就是发现了生活的本质,依旧热爱他。”
最后我希望每一位读到这篇文章,经历着疾病的你,要相信世界不会轻易崩塌,一切都会过去,无论怎样都不要失去对生活的勇气和热爱,我们一起翻山越岭!